2009-04-14

路,狗


下公車之後離家大概還要走十分鐘路,途中是並列而建的鐵皮工廠、廢棄農田、極小規模菜園、獨棟矮住家和殘破生了雜草的古厝、鐵皮包著的廟和砂石車。

兩台砂石車總是停在鐵皮廟前的空地,空地上總是有二到三隻左右的狗,狗總是對急速行駛過的車狂吠狂奔。

我家這一帶野狗很多,就只有這邊的狗最兇。

不知道為何我從小到大就認定自己不會被狗攻擊。





那天經過空地的時候,我故意裝得跟平常一樣、以沒意識到狗的存在的姿態走著。我的眼角瞄到狗站著不動,我知道牠們盯著我看;然後我聽到狗緩慢的腳步聲跟在我後頭,維持著一點距離。我停下腳步轉過身,狗的神情與其說是茫然不如說是錯愕。狗停下了腳步。停下腳步的同時似乎更錯愕了。狗看起來很呆。我因為感覺到了狗的錯愕,而禁不住以比狗還要更錯愕的心情,再度裝做狗不存在地走掉了。

這條回家的彎彎曲曲的路,在經過鐵皮廟之後是低矮的住家,住家前面有一隻瘦白狗。我每次回家時瘦白狗經常站在路邊,看起來很像在等什麼,像在等一個牠已經等了很久、但連牠自己都不太確定是什麼的東西。我經過那兒的時候,瘦白狗有時用很深刻、有時用銳利的眼光看我。我想是牠的眼神讓牠很有存在感,所以,儘管瘦白狗不太吠,但卻比空地前吠人的狗更讓我在意。而且,瘦白狗總是以小心翼翼卻很堅定的步伐、不發出聲音地跟在我後面。

那天,瘦白狗的眼神一如往常地射向我,並且也跟過來了。我感覺不出牠有敵意,但是不知道為什麼,我不想被牠跟著。我轉向牠、示意牠走開。狗走開了。

我記得接著我覺得很抱歉,不過腦中似乎一片空白。

快要到家的地方,有一排這一帶最晚蓋的鐵工廠,那條路是死的,因此車很少、狗也常在此出現。只是這裡的狗我不太認得,可能有我看過的、有我沒看過的。

一隻狗就攤在路的中間,那姿勢奔放地像是死了,我以為牠死了,靠近看才發現原來沒死。

到了這個時候,已經感覺到回家路上的空氣比平常更複雜。

發現狗沒死而感覺到自己有點白癡、快步從躺著的狗身邊走掉時,一隻陌生的狗和我擦身而過。往前走了大概十秒鐘,我回頭,狗正在離躺著的狗不遠處、路的中央以端正地姿態坐著,微弱的路燈顯出牠端正坐姿的剪影。我蹲下,和端坐的狗平行。

突然很想哭,又不打算哭。激動的感覺後,似乎浮現了寧靜。

最後的狗的剪影讓我產生感謝的心情。


狗的心情到底是什麼?就像一種法術,經過狗的時候我總是出現這個疑問。

那製造出疑問的,是黏稠的,但是疑問出現之後卻很新鮮、很清爽。


會不會是因為,我知道自己根本難以得知狗的心情,所以才會這麼清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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